面對面

如果還有時間變老　盧凱彤

15歲與 Twins同年出道，人家是萬人迷，盧凱彤卻和拍檔林二汶在台上被柴台：「嘩！乜咁樣衰！」； 22歲做了歌星 7年，銀行戶口只剩下一千大元，房租沒錢繳，分期付款的結他面臨斷供； 25歲一個人走到台灣從街頭唱起，遇過最糟糕的情況，是容得下一千人的表演場地，只零零星星坐了五十個人； 27歲，與林憶蓮、蔡依林一齊入圍金曲獎「最佳國語女歌手獎」，角逐台灣/華語樂壇最權威的女歌手獎項；屬於盧凱彤的此時彼刻，有最低潮，也有像現在這一刻，一夜間吐氣揚眉，成為香港之光。盧凱彤補充，除了以上，她去年還經歷了同齡的表姐因癌去世，以及媽媽大病一場：「我寫了一首歌〈如果還有時間〉給表姐，也因為媽媽的病，令我真正思考生老病死，到底自己追求嘅係痛快難忘但係短暫嘅人生、定還是長命百歲不過平平淡淡呢？」她說，原來在特殊的時刻，只想身邊有個特殊的人一起分享：
「下一次再遇到，我希望自己放下自尊，學識維繫。」
有關這個「求甚麼」的課題，最適合在這種大起大落的時刻找答案。

從頭認識

上月（ 22日），台灣金曲獎公布今年度第 24屆金曲獎入圍名單，最佳國語女歌手六個名單中，竟然有三個是香港女歌手（盧凱彤、林憶蓮、鄧紫棋）。需知道，金曲獎唔同甚麼「勁歌金曲」、「十大金曲」同「勁爆金曲」，金曲獎每年只有一次，全台灣歌手每年亦只參與這一個；諷刺的是，在獲得提名以前，盧凱彤在香港樂壇屬於非主流，下月 23日的演唱會，亦只敢戰戰兢兢地選址在座位三千的新伊館開一場。
「 8月 23日嘅演唱會，聽講反應幾好，有機會加開一場……咁都唔算得係乜，我喺武漢唱過一場騷，入座得五十人；金曲獎公布前，我喺台北場售票演唱會，都係賣得一半飛咋嘛……喺名單公布當日，台灣電視新聞不停報道，剩番嗰四百張飛先至會突然間被搶晒。嗰日我聽到最多一句說話係乜？『盧凱彤係邊個』？我真係唔介意，呢種獎，真係入圍當贏，入圍已經匪夷所思。三年前我先至開始去台灣發展，我係新人嚟咋！入行第一日，我就好明白知自己要乜。我追求嘅並唔係上到一個位，而係搵到一個屬於自己嘅位，不過就算係我，都需要被肯定，今次被提名，我一直提醒自己，心水要好清、千祈唔好亂，得到提名，係因為人哋睇到我嘅價值，而唔係，因為提名，我嘅價值升高咗。」

金曲獎是全台唯一年度音樂獎項，公布入圍名單當天，全台電視新聞無限 loop：「好多人唔知邊個係盧凱彤，亦有好多人以為我係台灣歌手。」 

下月 23日，盧凱彤將在灣仔伊利沙伯體育館舉行一場《 V live演唱會》，據報銷情理想有望加場。 

窮到爆瘡

15歲就在香港以組合 at17出道， 3年前與林二汶拆夥後，盧凱彤一邊為陳奕迅、鄭秀文、容祖兒演唱會做結他手、一邊一個人帶着一支結他從台灣街頭唱起、從頭開始。 at17拆夥、要放下歌手身份去伴奏、要離鄉跑到台灣發展，簡單一個道理，就是在香港唱歌難以維生：「我同二汶每隻歌都畀心機做，但每隻自己滿意嘅 EP反應都麻麻，香港場地所限、市場所限，冇騷賺冇外快，好快就窮得見底。每一個地方都有 pop、都流行 K歌，但係香港最削係，淨係得呢啲。我最窮嗰陣係 09年，最長一次等足九個月至等到一張票、銀行剩番一千蚊……點呢？唔想向父母開口、又唔想靠公司借錢，真係谷到一面都係暗瘡。慢慢自己去搵嘢做，錄廣告、做電影配樂、仲有幫其他歌手彈結他，學識維生。當年幫其他歌手伴奏嚿錢我𠵱家仲使緊……係好好賺、天王天后嘅演唱會又的確好大場面，不過嗰啲係完成別人嘅夢，而唔係成就自己嘅夢。我幫 Eason彈結他，試過一晚對住三萬個觀眾，不過，嗰個感覺唔夠我對住三十人震撼。舊年咋嘛，喺大陸五、六個大城市做巡演宣傳唱片，去到武漢，化緊妝工作人員已經講定，叫我上台唔好驚，話呢排考試，冇乜人喺武漢……我喺呢行咁多年，有咩未見過啫，一上台，原來一個八百人嘅 live house，嗰晚入場得最前幾行五十個人，嗰刻心諗，真係咁都得……不過雖然得五十個人，原來呢五十個人都係真係鍾意我，每首歌都識唱，值！我堅持要唱，就係追求呢樣嘢咋嘛！」

三年前 at17谷底開始幫歌手演唱會彈結他，跟着 Eason、 Sammi、祖兒走遍全世界：「對住 Eason台下三萬觀眾，唔夠對住真正鍾意嗰三十人感覺震撼。」 

2000年參加歌唱比賽結識，然後合組 at17，與林二汶各自發展一直被比較，甚至傳不和：「其實我哋兩個嘅關係無人可以取代。」《忽然 1周》圖片 

明哥養分

雖然在香港不算走紅，不過一直是公認才華橫溢的小清新；在台灣剛開始不久，就已經和前輩紅人並駕齊驅入圍至尊獎項，想必父母親一定為盧凱彤驕傲感動得很吧！有趣的是，問題一出，盧凱彤先想到的是黃耀明。
「前一晚（公布提名），我至睇完二汶同王菀之、薛凱琪、吳雨霏嘅拉闊音樂會；第二晚，就輪到金曲獎公布候選名單，嗰日，我錄咗好長一條口訊 send畀明哥多謝佢，想當年，我同二汶一個 15歲一個 19歲，兩個人肥腫難分，又唔係真係好叻，係佢執我哋返嚟；佢每個月都會約我哋食一次飯，每次燒一大堆碟畀我哋，林二汶得到 pop、 jazz，我得到 rock，佢一直知我哋鍾意乜嘢，知我哋應該行邊條路；細個唔識，見到就驚、唔知幾時聽得晒，到𠵱家，二汶喺香港樂壇 up and coming緊，我就入圍金曲獎，我可以好肯定，冇明哥，我哋一定唔會有𠵱家成就，咁多年、咁多張碟，就係佢畀我哋嘅養分，呢啲養分，我哋可以受用一生。」
那父母呢？謝完明哥，盧凱彤才想起來謝爸爸，謝謝爸爸當年肯放手：「當年我 18歲會考 21分，係爹哋畀個膽我去唱歌而唔係讀完書先。爹哋由細到大都有個飛機師夢，大學畢業一心要考飛機師，跟住識咗媽咪、打算結婚；諗住推遲一兩年再考，點知又有咗阿哥、再有咗我。從此以後，佢就去咗做生意，飛機師只可以係一個夢。係佢同我講，書，幾時讀都得，但係夢想，搵到就要追，千祈唔好等！」

今天吐氣揚眉，盧凱彤第一個想到感激以及會引以為傲的前輩，不是家人，而是 2000年開始把她羅致旗下的黃耀明。 

缺了一角

盧凱彤被提名本屆最佳國語演唱人及作曲，是因為去年底推出的個人創作專輯《你安安靜靜地躲起來》。她說，碟中有一首歌〈如果還有時間〉，是獻給剛去世的表姐：「表姐同我同年出世，幾年前突然驗到有淋巴癌。第一次發病，男朋友向佢求婚，明明控制到病情，結婚半年後又再復發，舊年走咗；我自細反叛， 18歲就頂唔順父母一個人搬出嚟住，前兩個月，媽咪大病一場，我開始搬返父母附近住、開始檢討咁多年同媽咪嘅關係；一年之間，經歷過幾次生老病死，我真係覺得，呢啲時候，有個人喺身邊陪你分擔同你分享，你話幾好呢？」
去年曾經說過戀愛中，盧凱彤說，最近這段感情又告分手收場。一向不肯正面回應個人性向，盧凱彤再次拒絕回應前度是男是女，只說，既然過去了，就不重要。「我識得去愛，但係唔識去維持。 15歲就入行，一入行就聽到人講：唔好同記者做朋友、唔好出街唔化妝，拍拖唔好太出面……好多嘢根深柢固，所以 15歲到𠵱家，我從來都冇試過拖手行街、冬天黐埋取暖、同一段正常親密嘅戀愛關係。兩個人去街，我叫佢行雙數嗰邊，我行單數嗰邊；行埋一齊要有距離，對方掂一掂，我都會即刻縮……我諗，做我另一半，真係好 hurt好 hurt……下一次，我會嘗試，放低自尊，放低我入行以來根深柢固嗰啲堅持，我希望下一次，自己可以行出嗰一步。」

「爸爸媽媽鍾意嗌交，我唔鍾意，所以 18歲搬咗出嚟一個人住，𠵱家同父母住樓上樓下，發現佢哋其實好恩愛，嗌交都係溝通方式。」 

被縱壞的一群

入行多年性向成疑，身邊亦一直不缺同性密友，盧凱彤從來不願澄清性向，只說愛情不應該被性別與軀殼局限。 

歌迷，台灣比香港的更有接受能力；市場，台灣比香港的更大；場地，校園歌廊咖啡廳，台灣比香港的更多渠道和選擇。
不過，盧凱彤說，香港樂壇有一樣比台灣強：「香港音樂人捱得更辛苦、適應能力因此更強，水準亦都更高，呢啲係迫出嚟嘅，台灣歌手唔同，佢哋係被縱壞嘅一群，可以更加任性做自己。」
噢，原來把自己人迫上絕路，去別人的樂壇去角逐別人的獎，係香港人嘅功勞。

撰文：朱小博
攝影：范仲良
美術：湛偉恆
髮型： Eagco@ Queen's
化妝： Kris Wong
服裝： Ark、 Counture、 made in the earth、 numb.
場地提供： Bo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