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 H7N9死亡的廿七歲豬販吳亮亮，生前曾在外父外母所經營、位於景川菜市場的肉檔工作。吳的外母堅稱女婿是在醫院染病，不信自己賣的豬肉是新病毒元兇。 

壹號頭條

源頭追踪　 H7N9爆發

中國爆發全球首宗人類 H7N9禽流感，懷疑來自禽豬洗牌得出的新變種病毒，至今上海、安徽及江蘇共有七人證實感染，當中兩人死亡。由於大陸官方在病人逝世後半個月才通報，令人憂慮病毒已在社區傳播，連官媒《文匯報》亦揭露，上海有醫院爆發五宗不明重症肺炎，官方未有回應。
食物及衞生局局長高永文也擔心，新病毒已有能力人傳人，而且死亡率甚高。本刊到上海安徽直擊三名患者曾入住的醫院，發現仍如無掩雞籠無隔離。其中二十七歲死者吳亮亮的家人，力陳醫院防護不足，以致吳遭其他病人傳染致命。
H7N9最先在二月初爆發，與此同時黃浦江發現逾萬隻死豬，更令人起疑。記者深入死豬源頭浙江省嘉興市農村，發現豬農沒有分隔豬與雞飼養，專家指鳥糞可能就是變種元兇，令豬隻經空氣感染後再傳人。而豬隻被狂餵大量抗生素，因此產生百多種耐藥基因，令治療新流感更加困難。

距離上海九十公里的嘉興新豐是養豬重鎮，豬農會將部分豬屍掉入「處理池」，但囤積豬屍已變色發臭，村民也不清楚政府何時會派會清理。 

今次爆發的 H7N9新禽流感至今共有七宗，其中週二晚公布的江蘇四宗，涉及三女一男，年齡介乎三十二至四十八歲，在三月十九至二十一日有發燒咳嗽頭暈等徵狀，四人情況危殆。而在上海的三宗已奪去兩條人命，死者分別是八十七歲李姓老翁及二十七歲豬販吳亮亮，兩人分別於今年二月十九日及二十七日發病，於兩週後死亡。上海市疾控中心副主任袁政安說，李伯兩名兒子亦有類似徵狀，其中一人死亡，但目前只在李伯身上找到 H7N9病毒，三父子發病前都沒有接觸禽鳥，亦沒有外遊。世衞駐華代表藍睿明，對這一家三口染病表示關住。

死者外母：他在醫院感染！

吳亮亮與妻子吳曉雅，育有兩歲兒子。吳妻在丈夫突然染病死後，已離開傷心地回江蘇鄉下暫住。（《蘋果日報》圖片） 

至於豬販吳亮亮，他外父的豬肉檔攤距離禽畜檔二十米。記者在上海景川市場找到吳亮亮的外母，問她豬肉可是女婿喪命的元兇，她斷言：「不會！沒事的！他是在醫院感染的！」說罷繼續徒手把一大塊豬肉放入冰箱中。
「再說什麼也沒有用，醫院都不會承認責任。」她憶述，吳亮亮兩個月前才來豬肉檔幫手，二月底因感冒病徵入住上海市第五人民醫院，當時還「好好的」，被送到有三、四人的病房中，沒有隔離防護。同一時間，感染 H7N9的李伯入住同一樓附近病房，吳的家人懷疑是醫院沒做好隔離，令吳病情急速惡化，「感冒」變成奪命禽流感，經多番交涉，院方答應賠償十三萬。吳妻目前已帶着兩歲兒子回到鄉下江蘇居住，不願再重提傷心事。

吳亮亮曾入住的上海市第五人民醫院，大多數急症室求診病人及部分醫護都沒有戴口罩，防護未有因曾接收 H7N9病人而加強。 

記者週一傍晚到吳亮亮曾經入住的上海市第五人民醫院視察，發現醫院無因為新病毒爆發而加強防護，也無為病人特別進行分流。大堂的門診部擠滿數十名等待掛號及求診病人，幾乎無人戴口罩。記者稱有咳嗽，護士立即遞上一支沒設保護膠套的探熱針要記者量體溫。身旁兩位病人拿着這支「不設防」、未知消毒好未的探熱針，照擺入口，其中一人更邊探熱邊咳嗽。
記者問在場另一護士近日是否有病人感染新變種病毒逝世，她只重複：「沒事沒事，你只是感冒。」之後不願多談。醫院主樓旁邊另設一個二百多呎的發熱門診部，正有兩名病人待診，牆上掛上教人防呼吸道感染的宣傳牌，入面有一個「污染區」的房間，但房門關上，一名穿保護衣戴口罩的護士打發記者先去門診或急症室。

滁州醫護人員不敢講

其中一名 H7N9患者曾入住安徽滁州市第一人民醫院，大批病人排隊求診，未見有分流隔離措施。 

至於另一宗 H7N9個案，是安徽滁州市一名三十五歲韓姓婦人，她在三月九日病發前一週曾往街市揀鴨買鴨。她於發病後先到滁州市第一人民醫院求醫，但因病情嚴重，不久被送往南京市東南大學附屬中大醫院，現情況危殆。本刊另一記者在週一到達滁州市第一人民醫院，看見在呼吸科病房內的醫護人員沒戴口罩，也無其他防疫裝備。當值醫生揚言，不擔心自己受感染，「今年患流感的人沒特別多，嚴重的會送入 ICU，中了（ H7N9）就會送去南京，這兒（呼吸科）不會有事！」他說，醫院對 H7N9這事很低調，「不敢講，有些初級的醫護人員也是今天才知道。」
滁州有多條農村，街道衞生惡劣，痰漬處處。當地市民知道有人感染 H7N9禽流感，但未作任何防範，的士司機米師傅更叫記者不用擔心，「不過一個人感染了，滁州還有五十萬人呢！」說畢，拉下車窗，向窗外吐了一口痰。

由第一宗個案在二月中病發，至本週日國家衞生和計劃生育委員會才對全世界公布，中國再被國際傳媒批評隱瞞重大疫情。這與北京於三月初舉行人大政協兩會，又適逢習近平新登基，中國政府不欲有任何負面消息流出，不無關係。
由於官方拖延通報，新流感可能已在社區擴散。此外，官媒《文匯報》週二亦引述上海一間醫院呼吸科醫生透露，近日不明重症肺炎顯著增多，三月收到五宗病例，但不屬官方公布之列，未見有沙士病毒。五人年齡介乎六十至七十歲，目前仍留醫，有呼吸衰竭症狀，正服用抗生素治療。有傳該醫院是閔行中心醫院，記者發現專收呼吸道重症的病人名單中，五十人有十五人用紅色記名，只有一、兩人有獨立病房隔離。

豬屍仍然囤積

嘉興竹林村內，不少豬農兼養家禽，雞隻在豬欄旁亂走，容易令流感病毒洗牌變種。 

於李老伯與吳亮亮病危期間，上海黃浦江松江段，於三月初發現大批死豬漂浮，至今已打撈逾一萬三千隻。上海官方證實豬屍來自浙江嘉興，死豬中發現有豬圓環病毒。
豬場匯集的嘉興新豐鎮，其中竹林村更有「養豬第一大村」之稱。本刊記者於本週一到達竹林村，向豬農打聽豬瘟事宜，但每當聽到「死豬」豬農都十分警惕，三緘其口。
竹林村原來每天都有打撈死豬的船家到來清理，這些船家以前都是打魚，但因河水污染太厲害，魚沒了，政府就聘請他們去撈死豬，村民指以前死豬都可以賣，這兩年政府立法禁止，「而買死豬的人都坐牢啦」。村民埋怨政府不就死豬補貼扶助農民：「哪有給老百姓錢的，村民還要給錢政府幫你處理，所以一定會有人丟死豬到河上。」
原來，每天到竹林村靠岸的撈豬船隻，因記者入村後被官員調走，有村民大感奇怪：「每天都來，今天怎麼不來了？」
除了把死豬掉落河，少數有公德心的，會把死豬送到無害化處理池。記者根據村民指示位置，找到兩個三百立方米大的處理池，打開池蓋，看見內裡放滿多具發臭腐爛豬屍無人理。問村民可有人來定期「收屍」，村民都答不上。

豬糞雞糞混雜

這養豬第一大村，也產有第一大糞堆，村民把豬糞豬尿也排到河裡去：「看那河，以前沒人撈豬時，是黑色的，臭得受不了。」也有農民會用豬糞作有機肥。其中一名女農民說，她在附近金章村種菜幾十年，一直都是收集豬糞施肥，「我們用的都是豬的大便，豬農收集好，我們再去分。」她的菜收成後會賣到嘉興及上海市集。
另一條養豬大村橫港村，每間四百呎的豬屋養了近四十隻豬。豬屋旁邊都是種菜的大農田，部分豬農也兼養走地雞，雞隻四處走動可走入豬棚，豬與雞和彼此的糞便都互相混雜。

濫用十三種抗生素

上月初，上海黃浦江松江段發現逾萬隻豬屍，部分沖上河邊由打撈人員清理。記者週二視察已不見死豬及打撈船隻，附近村民指，村民都慣用江水灌溉養雞，怕豬屍帶菌污染水源。（路透社圖片） 

大規模死豬疑團至今無法解開，但中美學者在豬瘟爆發前兩月發表的一項研究報告，帶來啟示。
美國密歇根州立大學與中國科學院城市環境研究所，去年十二月在《美國國家科學院院刊》發表聯名文憲，研究人員在浙江嘉興、福建莆田、北京三個年產量達一萬隻食用豬的豬場，搜集豬糞化驗，而這些豬糞部分會用作肥料，賣給菜農耕種用。
研究發現，豬隻因長期吸入抗生素，豬糞樣本共檢測出一百四十九種耐藥基因。耐藥基因之所以多達逾百種，與研究人員在嘉興及莆田兩個豬場，合共發現豬農使用十三種不同類別的抗生素有關。
其中，豬農為豬隻注射最少六種抗生素，包括用於治療肺結核的鏈霉素。此外，豬隻食用的飼料內，亦早已加料。研究人員從飼料內驗出三種不同的四環素，當中包括用於治療肺炎、葡萄球菌及敗血病等的金霉素。長期濫用抗生素所產生的耐藥基因愈多，代表一旦豬隻生病，有關抗生素可能不再在豬內發揮治療功效。

耐藥基因　阻礙治療

世界衞生組織駐華代表藍睿明關注 H7N9傳人，不排除這禽流感病毒來自豬隻。他指，上海的病例值得研究，暫時未能證明個案之間有關聯。（美聯社圖片） 

中文大學呼吸系統學講座教授許樹昌解釋，豬隻有機會從空氣或因接觸禽鳥糞便感染流感，若其呼吸道受損出現併發症致細菌入侵，其體內的耐藥基因令其接受抗生素治療無效，有可能因而死亡。許指，人類若長期食用耐抗生素豬肉，人體亦會出現耐藥基因。換言之，一旦人類從豬或禽鳥身上感染洗牌病毒而出現細菌併發症，抗生素隨時不能發揮治療功效。
中國二○○七年生產抗生素多達二十一萬噸，其中四成六用於畜牧業。本刊向有份參與中美研究的中國科學院城市環境研究員朱永官，查問是次 H7N9禽流感爆發可與「耐抗生素豬」有關，他以「禽流感並非其研究範疇」不作回應。
中國目前飼養全球一半的食用豬隻，因此內地豬隻健康與人類關係唇齒相依。除了抗生素，中國豬農亦曾被發現，會在飼料加入不同的重金屬，例如砷，令豬的外表色澤更紅、看起來更健康以賣個好價錢。但國際癌症研究機構（ IARC）已將砷確認為人類致癌物。

豬流感亦增兩倍半

二○○九年四月，香港發現首宗 H1N1人類豬流感，首名患者曾入住灣仔維景酒店，港府隨即封鎖將住客隔離七天。 

除了未有疫苗可預防的 H7N9新流感外，大陸與香港政府也沒有交代為何人類豬流感在今年急升。於二○○九年首次發現的 H1N1人類豬流感，原來近月在香港及內地錄得的感染數字都勁升，單是今年首兩個月，香港錄得的 H1N1感染個案便達六百八十四宗，較去年全年的二百零二宗，多出二點四倍。內地情況亦然，今年首兩個月共錄得三千五百九十七宗感染，較去年全年的一千零七十二宗，同樣多出二點四倍。本刊向本港衞生署查詢原因，署方沒有解釋，只說是季節因素。今年至三月底，有一人因 H1N1死亡。
更值得留意的，是內地因 H1N1而死亡個案，今年兩個月已有十六宗，去年全年則只有三宗。而不論是香港還是內地政府，都沒有提醒市民要警覺豬流感爆發，相較二○○九年病毒初由墨西哥傳入、港府因應患者曾入住灣仔維景酒店而決定將成間酒店封鎖隔離一週的大鑼大鼓，官員今次處理有失職之嫌。食物及衞生局在週二截稿前仍未能就此回應。

撰文：時事組、財經組
攝影：攝影組
資料：資料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