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人訪

傳說中這女王依然在世上 露雲娜

「傳說中有個女王在世上,長長頭髮,兩眼發青光……我知你哋改咗啲歌詞,哈!哈!」
露雲娜很大方,不介意演繹惡搞版。想當年她唱這首〈傳說〉的時候,才不過十八歲,天籟之聲瘋魔了幾乎全香港。那年代的小孩子,都一度以為世界上真的有千年女王。
「唔止,好多人仲以為我同賈思樂結咗婚㖭!」
上世紀的人好像特別單純,寧願相信金童玉女有情人終成眷屬。實情是,露雲娜很快急流勇退嫁了個攝影師,不久之後更是離婚收場。
婚前,她不足一百磅;離婚後,她試過一百六十磅。這六十磅重量,是脂肪,也是憂傷,後者有時比前者更沉重。
「我以為上天攞走晒我嘅嘢,青春、婚姻、健康,點知原來會俾番晒我,而且仲正啲㖭!」
她嫣然一笑。世上沒有過不了的難關,努力減肥三年後,千年女王終於回來了。
「依家一百二十磅,希望再減多十磅,到演唱會時就啱啱好。」
女人暴肥,通常因為男人;女人減肥,很多時是因為已學會了愛自己。

穿着校服去片場

露雲娜原名 Rowena Cortes,父母來自菲律賓,兩人有菲律賓、西班牙、中國和日本血統。
「媽媽在教堂唱聖詩,爸爸是詩歌班指揮。兩人十六歲認識,十七歲結婚,你說多浪漫!」
二人婚後不久來了香港,誕下九個子女,露雲娜排第八。父親是色士風好手,在文華酒店當樂隊領班,一家人生活也叫過得去。她自小浸淫在爵士音樂當中,五歲,已參加歌唱比賽《 Talent Quest》,相當於今天的新秀。
「我看到報紙有個廣告,其實看不明內容,我問大哥是甚麼東西,他說是歌唱比賽,我說我要參加。」
比賽沒有年齡限制,只是誰也沒想到居然來了個小女孩。露雲娜在大會堂唱爵士歌,打敗了關正傑和溫拿前身 Loosers樂隊,贏了冠軍。
「之前看見雜誌上的姐姐好靚,都有一剎那想過長大後當 model,但自己不夠高,那年代又未興𡃁模嘛!自從五歲參加了歌唱比賽後,就好肯定想以唱歌作為終身職業。」
露雲娜的事業比誰都來得早,六歲已出英文細碟,真正推出英文大碟,才不過十三歲。十四歲代表香港參加東京《世界歌謠祭》,出了幾張日文細碟,一度可以在彼邦發展,但因為不捨得家人,最終沒去成。她其實沒有錯失甚麼機會,因為香港已夠她忙了。她小學時已上許冠傑的音樂節目《 The Star Show》,後來上《歡樂今宵》,十五歲拍吳宇森執導的《大煞星與小妹頭》。
「穿着校服、拿着書包去片場,人家打燈,我就坐在一邊做功課。是 John(吳宇森)教我寫『露雲娜』三個字的。」
她由幼稚園到中學都讀聖保羅女校,中文只得半桶水。她就這樣一邊上學一邊唱歌拍戲。
「真的不覺辛苦,只覺時間不夠用。大家別誤會,我的童年是很快樂的,爸爸媽媽從來沒有迫我賺錢養家,工作全是我自己嚷着要做的,因為我真的很愛很愛唱歌。我是那種扒着飯也要哼歌的人,爸爸常在飯桌上罵我:『食飯就食飯,唔准唱歌。』爸爸媽媽擔心我學業,反而不想我經常出鏡。」
她記慣歌詞,記性好,成績也中規中矩。大部分老師和同學都喜歡她,但也試過在小食部被眼紅她的同學「鬆踭」。
「當時只識走入廁所喊!真係蠢,早知鬆番佢!」她大笑。



露雲娜與賈思樂,是七、八十年代觀眾最喜歡看的一對,兩人還傳過緋聞。「真係冇拍過拖,可能因為咁,友情先可以長久。」 09年 Louie開騷,露雲娜最後都不理身世上台撐老友,感動了很多人。 

上哥哥家打牌

露雲娜五歲已接觸娛樂圈,可能由細到大看得多,反而特別理智和清醒。
「知道有些哥哥姐姐私底下吸毒,看見他們的行為古古怪怪的,就警惕自己千萬不要學他們。也試過有男士行過來摸摸我個頭,我感到他不懷好意,便立刻縮開。我很敏感,一眼就看得出誰是好人壞人。」
她的好朋友也有很多,十三歲認識賈思樂,十四歲認識張國榮,後者 82年一起拍《檸檬可樂》,露雲娜一度是哥哥的閨中雀友。
「那年代工作完之後還會聚在一起, Leslie當時住在美孚,我們一班人經常上去打麻雀,他工人六姐便煮東西給我們吃。有次他拉大隊去看《查泰萊夫人的情人》,我和周秀蘭都怕醜,不敢去, Leslie就話:” It’ s very artistic, girls!”其中一幕女主角除晒衫瞓在牀上,我不敢看,只聽到他不斷地說:『嘩,好正呀!』」


八、九十後可能不認識露雲娜,但〈講男講女〉這首歌,相信不會不識。 

曾在日本出過唱片,這種鬼妹水着 look,當地一向好受落。 

第一張英文大碟,露雲娜十三歲。

以為是最幸福女人

際遇這回事真的很難說,張國榮之後爆紅,露雲娜很快便急流勇退。 89年,廿六歲的她下嫁攝影師 Sam Wong,之後便退出樂壇。
「五歲入行,唱了二十年,已經好累。我想過『正常』人的生活,如煮飯、洗衫、執牀。碰巧這時我之前的老公出現,當然是戀愛大過天。」
露雲娜說「之前老公」,因為她跟 Sam Wong的婚姻只維持了五年。離婚原因她不想再提了,只記得那是椎心之痛。
「從小到大我都很幸運,無風無浪,十幾歲已見識了很多,又可以做自己喜歡做的事。結了婚之後又有個仔,一直以為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離婚的打擊好大,但現在回想起來,如不是有這些經歷,我可能仍是天真的小女孩,永遠不會成長。」
兒子跟她,她母兼父職撐起一頭家。前夫在經濟上有幫忙,但幫不了心靈上的缺失。
「唱歌從來不覺得辛苦;但作為一個單親媽媽,要一人分飾兩個角色,真的感到很吃力。有時教仔要忍心一些,他做錯的地方要鬧,我就嫌自己不夠惡。」
有段時間露雲娜暴肥了幾個碼,五呎二吋高的她最高峰試過一百六十磅。她熱愛朱古力,夏天每日可以幹掉四罐可樂。
「反正只是做人媽媽,又不用見人。」她一直這麼想。
暴飲暴食了十多年, 06年,她患上驚恐症。
「心突然跳得很厲害,由頭到腳都在打震,整個人不知為何感到很恐慌。看了幾個醫生都查不出原因,但我吃東西又想嘔,又不停想起死去了的朋友,一度以為自己會發癲!三個星期後終於找着個心理醫生,才知道是 Panic Attack。」
她把以往所有經歷都告訴醫生,原來,凡事皆有原因。
「醫生說我是因為婚姻失敗,抑鬱了很多年而不自知,腦裏的分泌出了問題,才導致這個病。之前我愛吃朱古力和喝可樂,就是想從甜的東西裏找尋安全感,彌補心靈上的空虛。」
能夠說出來,問題便容易解決。她終於明白到要愛錫自己。
「這些年來雖然我做人媽媽做得很開心,但心底裏依然掛念以往唱歌的日子。但肥到咁,點敢再踏上舞台?」



89年下嫁 Sam Wong,原來只是短暫的婚姻。《蘋果日報》圖片 

兒子 Brian因為母親的關係,和偶像成為了好朋友。

只是睡覺沒有發霉

肥了十多年,要減也不是一時三刻的事。 09年賈思樂在文化中心開騷,他幾次邀她作嘉賓,她都婉拒,理由是過不了自己那關。
「我是最後那場才決定去的。他入行三十年的第一個 concert,如我不去,將來一定後悔。我二十多年無站在台上,真是驚到震!再在咪裏聽到自己的聲音感覺很陌生,幸好我把聲只是睡了覺,沒有發霉。」
她走樣的只是身形,不是歌喉。這對前「金童玉女」合唱〈 Endless Love〉,露雲娜的歌聲仍如小鳥般清脆,觀眾拍爛手掌,她重拾自信。一年後她的前唱片監製葉廣權在 facebook裏找到她,力說她跟陳奕迅合唱〈講男講女〉。
「陳奕迅喎,我個仔的偶像,怎會不識?但已廿三年無入錄音室,心情真的很緊張……原來, Eason是看《千年女王》大的,他說是我小 fan。很記得第一次見他的情況,他穿條短褲,一手開門給我,另一手拿着個飯盒,像個 van仔佬!他一點架子都沒有,我們一開始已很談得來,他還告訴我,他的正職其實是“ Water Blower”(吹水王),笑死我!」
〈講男講女〉熱爆 K界,露雲娜拍了個 MV。她看到鏡頭下的自己,終於的起心肝決定減肥,從此戒油戒糖戒鹽,再沒喝過一口可樂。
「我患過驚恐症,心臟不好,不能吃減肥藥,要慢慢減。現在已減了兩年多,差不多可以見人了。兒子見我甚麼都不吃也替我辛苦,但他很支持我,常叫我加油!他以前沒聽過我唱歌,最近上網查媽媽的資料,才知道媽媽咁勁,他很以我為榮。」
雖然離開了娛樂圈二十多年,但露雲娜並沒有脫節。她愛煲日劇和韓劇,除陳奕迅外也聽周杰倫和謝安琪。母親的生活令她沉睡了多年,最近終於甦醒了。下月將和賈思樂舉行演唱會,她宣布,正式復出。
「人總會有起起跌跌,最重要是跌低後再起身。」

明天會更好

露雲娜的故事其實未完。話說在 09年,又是 facebook的功勞,她重遇三十多年前的老拍檔 Perry Martin。當年兩人的經理人同為 Anders Nelsson,他寫她唱,合作了好幾年。後來露雲娜嫁人, Perry去了美國,就這樣失去了聯絡。自從做了 fb朋友後不久兩人便以電話傳情,三十年前的緣份,最終開了花,現只差結果。
「本來,我已諗住自己一個㗎喇,但緣份嚟到,真係擋都擋唔住。(佢當年係咪暗戀你?)我諗係呀!我最初想掉頭走,驚呀,但佢追到返嚟香港!佢廿九年冇返過嚟,最近仲喺網上買咗套教材學廣東話……」
最難得的是, Perry跟她廿三歲的兒子很合得來,露雲娜不排除再結婚的可能。
「個仔好支持我再結婚,話媽媽開心就得。以前總覺得上天攞走晒我嘅嘢,點知轉頭俾番晒我,仲要正啲!所以話,舊嘅唔走新嘅唔嚟,唔開心事一定會過去,明天會更好。」
明天會更好,香港人,不妨共勉之。



1981年,十八歲的露雲娜和廿八歲的 Perry Martin在台上合唱,此為二人當時的唯一合照,原來一直由 Perry珍藏。 

三十年後二人重遇並墮入愛河,露雲娜說:「好似童話故事咁!」

下期預告:娘娘駕到

 


撰文:林蕾
攝影:陳偉強
協力:李梓軒
錄像:盧芷斌、湯文峯
髮型及化妝: Angel Lou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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