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語錄

老•虎 黃玉郎

你喜歡黃玉郎抑或馬榮成? To be or not to be,大哉問,已不單只漫畫口味,是一條心理測驗。
「八十年代作為熱血男生,我傾向馬榮成。」筆者這天坦然告白。
「理解的。」黃玉郎淡淡道,招牌鬍鬚掩蓋唇角,喜怒不形於色。
80's社會滿載朝氣,馬榮成筆耕《中華英雄》,畫出彩虹;黃老闆呢,基本上不再親筆,主力搞上市和炒股票,炒出牢獄之災。誰是青年人模範還不鮮明?

 

 

來到現在,風物長宜放眼量。馬 sir宣告封筆,堂皇理由是不想受長篇連載束縛,骨子裡眾所周知,他正職炒豪宅好賺多多聲;反觀黃玉郎歷盡劫波,慶祝入行五十周年,揚言大展拳腳,角色互換,他其實更似個永不言倦的藝術家。
但怎說呢,我還是傾向馬榮成。我中年了,人口中位數也中年化,同一群讀者睇同一件事,價值觀變咗就變咗,莫講畫公仔欠前景,即使做生意,萬般皆下品,都唔及學馬 sir買磚頭。
黃玉郎錯摸了,在理想年代講投機,在投機年代講理想……
我諗多咗。梟雄不會嘥時間感慨:「我的故事好簡單,就係香港精神,打不死。」在說筆下經脈盡碎過 N次的王小虎,也像說生肖屬虎的自己,係,六十三歲了。

絕對值得

黃玉郎○七年獲美國紐卡索大學頒授榮譽博士——算是頒給畫家抑或商業奇才?
他罕有地沉思一陣才答:「畫家吧。做生意唔敢認叻嘞,曾經好叻,亦曾經累得我好慘。」九一年因訛騙上市公司公款判監四年。
——現在比馬榮成更似畫家?
「馬榮成這才叫瀟灑,究竟他封筆後想點,我過幾日見到他(馬擔任黃五十年展的嘉賓),會問他,報紙寫不明白的,只有我和他明白。
「但我不能像馬榮成那樣瀟灑,他從來野心唔強;我卻仲有好多,唔偉大嘅,都係為自己,但如果賺到錢又壯大到個行業,有一天希望攞多個來自商學院嘅。」
黃玉郎微笑,突然醒起:「那是以知名度頒的。」
知名度,這對路了。他成功得很有知名度,人手一本《龍虎門》,挫折得也很有知名度,大上大落。人生以數學的絕對值( absoulate value)計算,有加有減,正負數總比 zero大。
總勝過得個桔平淡一世。

Forever Young


原名黃振隆,十三歲入行,全盛期身家廿億。 

成功的路,黃玉郎說,靠分心。「當初打工,老闆不肯加薪,我提議:『咁啦,原本一期卅六頁,變廿四頁啦,銷量唔會跌。』我畫少咗,多時間玩,等如加咗人工。」有信心的人才敢懶。
「到自組公司,眼見三個徒弟(號稱三劍俠)畫得掂,我畫更少,掛住打麻將。」現年四十歲以上的讀者大概亦沒少看過黃氏親筆。「來到今日,直情不會再有人問這問題。唔懶的時候,我便開多本新書,咁上下又交俾手下,自己開下一本。我說的分心,其實是分權,敢於放手。文靜內向的馬榮成永遠不是這種格局,所以他一封筆,便要完咗本《風雲》。」
——你咁仲算畫家?
「當然算,我自能駕馭到稿質。」
——格局似劉邦?漢高祖認為,帶兵打仗是將領的事,朕只帶大將。
黃玉郎摸摸鬍鬚道:「係,流氓皇帝!」
有鋪皇帝癮,玉郎集團覆滅,九三年東山再起,索性叫玉皇朝。「名稱啫,等如我老友(楊受成)都叫英皇。但做生意,講到尾真係做皇帝,金字塔一層壓一層,如臂使指。好皇帝幫百姓有飯食,無錯。」
挫折的路,也因為分心。「瓣數愈搞愈多,我原來財技唔叻,好後期先知自己唔叻,今後不會再犯。」但二千年科網熱他又率先擺作品上網。「主要方便海外讀者,那時網速慢,逐格 download唔及揭書爽快,不怕影響實體書銷路。」及至極速寬頻,盜版擋不住, official website亦勢成騎虎——大將們點睇?「總有辦法解決的。阿龍(他現時的主筆邱福龍)就只對住我伸晒脷。」
係,邱福龍也望五之年了,漫畫業老化,近廿年未見新主筆冒起,人老便害怕變。黃玉郎其實全行最 young。

師徒莫問


係,流氓皇帝! 

風物長宜放眼量的,包括「打鬥漫畫教壞細路」。這條論題,有啲似「中學生應否談戀愛」,今時今日,如果中學生只是談愛而不是戀,還可非議?「太多嘢仲過火。《龍虎門》其實幾純真,黑社會都武俠化寫成魔教,主角更唔會係古惑仔,裡面的師徒恩情和行俠仗義,拿來教練細路仔都嚟唔切。」
大陸中央台最近將黃玉郎原著改編為兒童教育動畫《神兵小將》。

 

甫見面時,黃玉郎即很自然地伸手替筆者理好翻起的衫領,大佬慣了扶掖後輩。他愛寫的師徒恩情——三劍俠早已不在身邊,其中祁文傑在黃玉郎出獄後合辦玉皇朝,終因財失義。「我仍相信這種道義。祁文傑是,各有 style,我保留好的回憶就得。你說其實是僱傭關係?咁自古以來便有學師制度,無話涉及錢就沒有師徒,只不過個個人理解唔同。但如果現在仲有後生仔向我拜師,我會答連做徒孫都嫌太嫩了。」
馬榮成離開玉郎集團前,曾創作一個人物,叫司徒莫問。


與馬榮成恩恩怨怨,還是會互相捧場。 

九九年娶藝人倪詩蓓,○六年離婚。 

唔駛你贊成


大家只記得我同女明星,是不知道我在其他方面啫。 

筆者問個傻問題:「點解話『嚟碧×澗,老婆最贊成』?」那間桑拿浴夠把炮,網羅壁壘分明的畫壇猛人合拍廣告,黃玉郎壓軸直豎拇指講出上述咁後現代的口號。
這天黃玉郎笑了:「那是同德書報社鄭先生的生意。」漫畫家俾面發行商,共同利益下,黃、馬、祁可以同心「同德」。
但老婆總無可能最贊成揼骨吧?那刻他有老婆嗎?我猛然醒起,黃玉郎元配同為漫畫家的馬夢妮,與黎姿拍拖,九九年再娶倪詩蓓復離婚——姻緣也像筆下首席男主角王小虎,冇個長久嘅?
「都可能係,哈哈!唔悲慘結局就得。」
——喜歡追女明星?
「成了名的人很容易互相認識。大家只記得我同女明星,是不知道我在其他方面啫。」鬍子愈笑愈翹起了。
的確,難以說他感情坎坷,前妻所生女兒(黃佩蔚)在玉皇朝旗下出書,黎姿分手後自言感激照顧,倪詩蓓令他垂暮之年再添丁……快樂過後又有回自由,不用吓吓要老婆贊成,甚至連婚姻失敗也談不上。
就算失敗過又何妨?絕對值( absoulate value)嘛,初戀一份工從一而終,頂多等如+1,同 zero差不多。
我終於傾向黃玉郎。

迷途

黐黃玉郎七人車坐,開眼界了。司機位與後座有玻璃牆間格,隔聲的,傾偈分外私密。
黃玉郎說:「得勞斯萊斯房車咁設計。」這架不是。「我教他們改的。」他續道:「我份人就係鍾意問點解,為什麼不可以?」
他想搞漫畫主題樂園,迪士尼可以割地不平等條約,本地原創為什麼不可以?
又寄望一天《神兵》會拍成億億聲的電影。「《 Iron Man》都得,我敢說在美國也沒太多觀眾睇過它原著漫畫,香港更加無。《神兵》喺香港喺大陸肯定多人識過佢。」
但我偏偏遇過不少自稱自細睇《 Iron Man》睇大的港人——別追究點解連公仔書都要言不由衷地崇洋,這也是一條大哉問。
構想很對,實行起來有待完善的,包括眼前這片隔聲玻璃。我帶路去敝刊影樓,黃玉郎按着咪掣向司機傳音,司機靠打手勢回應,搞搞吓,卒之兜錯路。
但願今後別再錯。


撰文:余家強
攝影:陳家維
協力:盧韻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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