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智堯(右)和誠誠(左)因爭奪玩具車而吵鬧不休,但從開揚光猛的窗戶,透入和暖的陽光,已令「光房」的一屋三伙人,開展希望。 

城市脈搏

新移民合伙人

香港的五、六十年代,有七十二家房客。
那些年,人多、擠逼,幾家人住在同一屋簷下,時有爭吵,卻守望相助。三叔公的柴米,可交換四姨媽的油鹽,住的人窮,但心中滿有希望,是香港獅子山下的故事。
廿一世紀,香港出現大量劏房,人多擠逼依舊,各人都各顧各,住在困獸「竇」中,心中都是怨氣,是香港悲劇故事的開始。
三個新移民女人,嫁了香港老公,走的走、去的去。變成單親媽媽,各帶着一名兒子,蝸居劏房多年,暗無天日。
因緣際會,三戶六姓人,在觀塘一個新型屋苑,合伙同租一單位,還把「家」起名「光房」。
光房,打開窗戶,一屋陽光。
光房與劏房,音似字異,同在人間,卻上映着一明一暗的香港故事。

 


一家三戶的水電費是平均分擔,唯獨房內空調電費會分開計算。三個電錶設在廚房內。 

「光房」計劃是由社企「要有光」發起,創辦人余偉業看見劏房問題日益嚴重,於是與各區社工聯繫,經過配對後,把合適的新移民家庭合組起來,合伙同住新型屋苑單位,起名「光房」。第一間位於觀塘半山,三房一廳居屋單位,實用面積五百五十呎。
社企組織,前年向全港各大屋苑,徵求好心業主,願意以市場上相宜價租出單位,然後分租給劏房住戶。租金分配不是按佔用房間大小來算,而是按三戶人的經濟能力來分擔。
由於是「愛心價」,是次業主不想公開屋苑名字,亦不肯透露租金。三名單親新移民阿琼、阿娟及阿英在去年九月開始,合伙共住。

互助


阿琼與囝囝瞓在碌架床,上格放雜物,下格睡覺。智堯每晚總要熊抱媽媽才能入睡。 

阿琼 三十歲 兒子五歲
丈夫兩年前離家出走失踪,兩母子靠領取綜援維生

六年前,我二十四歲,由清遠嫁來香港,兩年後生了兒子智堯。
同鄉羨慕我「嫁到香港做幸福少奶奶」,當時,我的腦海中浮現一幅父慈子孝一家樂融融的美麗景象。
誰料到,兩年前我老公突然失踪,十日沒有返屋企,於是我報警,警察說丈夫沒有出入境記錄,連公立醫院也沒有他住院記錄,就連夫家的家人都找不到他。
老公為了逃避責任,突然走路,我同個仔住在老爺奶奶黃大仙的公屋,受盡白眼。
兩年前我仲未有身份證,不能出外工作。我曾經想過返大陸打工,帶個仔返鄉下,我舉目無親,個仔咁細,已經冇咗爸爸,我不忍心再丟低他俾別人湊。而且人家說香港教育環境比內地好,我為了在香港返學的兒子,唯有繼續寄人籬下住在奶奶家。
日子再苦,我覺得總會捱過的。幸好,我的同鄉介紹我去義工組織,剛巧我獲批了單程證。我和兒子沒有辦法下,唯有領取綜援。
首先想搵個地方落腳,自力更生。去年九月,由社工協調,同另外兩家人搬去「光房」。
同屋的兩個姊妹,阿娟和阿英,都是大陸落嚟,一樣經歷。有時,小朋友睡覺了,我們幾個做人阿媽的,坐在客廳傾吓心事,英姐叫我們「唔好咁悲喇!路係人行嘅!」咁又係,開心一日,唔開心又一日,起初三個女人講講吓摟着哭,現在三個可以變成抱着一起笑了。一個月前,三個女人還每晚煲劇,一齊睇電視重播的大陸劇《還珠格格》。

 

我在大陸長大,初中才接觸 ABC26個字母,英文連香港幼稚園的程度都不如。有次幫幼稚園二年級的囝囝一齊寫英文功課,被一個「 FAN」難倒,以前,我都唔知點算,現在可以請教英姐的兒子。英姐個仔已經是大學生,讀過書,識很多「雞腸」。
其實我不想領取綜援,我同你們香港人講,我們大陸女人都好想自力更生。但現在囝囝唸幼稚園,我要留在家中照顧他。等他升上小學,返全日制,我一定找「拍探」( part time)工做,我受夠攤大手板問人攞錢的白眼,而家我都會去睇吓報紙看看有什麼工種我可以做。
我現在一有空就去義工組織學英文,「 How are you?」「 I am fine! Thank you!」我識㗎!
我跟你說,搬了來這裡,我對香港充滿希望。智堯長大要做警察,我發夢也夢到他長大穿上香港警察制服的威水樣。


廚房得一邊灶頭,兩家人像香港的六十年代,齊齊煮飯時,阿琼煲湯,阿娟就在旁邊洗菜。 

靠綜援生活,使費省得就省,阿娟自己替誠誠剪髮。 

浴室細小,但乾淨企理,阿娟在浴缸旁邊,一手頂着兒子身軀,一手替囝囝洗頭。

互愛


阿娟持雙程證來港,丈夫猝死,曾經很灰心。現在她帶着兒子,重新上路。 

阿娟 四十三歲 兒子三歲
丈夫去年猝逝,領取綜援

三年前,我住在大陸,和老公在銅鑼灣租梗房住。老公兩邊走,我四十歲高齡有了兒子誠誠。一索得男,高興也來不及。好景不常,五十多歲老公去年因癌症急病離世,我變成寡婦。
我沒有單程證,每次只靠簽證來香港,照顧誠誠。誠誠在香港出生,他不能回湛江讀書,因為他沒有戶籍。
我一直擔心,囝囝剛出世就無了老豆,又聽啲人講,獨生仔好難湊,我年紀又大,日日擔心。
孤兒寡婦,幸好同個兒子搬來了「光房」,同伙阿琼的兒子堯堯同佢差唔多大。哥兒們就像兄弟,看到他們住在一起以來,一時「糖黐豆」、一時「水溝油」,有時一起玩,有時一起吵,他總算有個玩伴。
孩子嘛,記性像金魚,幾分鐘後又和好如初。
細蚊仔喺客廳玩,我哋做人阿媽的,就可以去廚房煮飯。
廚房細,但我們懂規矩,幾個月以來已經懂得「走位」煮食。
阿琼炒菜,我便在廚房另一角用砧板切肉切魚,河水不犯井水。
唔夠柴米油鹽、砂煲罌罉就問對方借吓,「一家人」囉,其實也沒所謂,唔好咁計較喇!
我和她們最好的共同話題是「格至最抵」,附近邊個街市最平,邊間超市減價,我們天天分享。
你看(打開雪櫃),三蚊兩個節瓜;牛肉貴到死呀!今日我想買豬肉要六十二蚊一斤,其他街市五十二蚊咋!
吃過晚飯,哄兒子睡覺,房裡雖然是上下格床,但我和阿琼一樣,都是抱着孩子一起睡。
能夠有瓦遮頭,已經萬幸;現在,搬來了光屋,

互動

阿英 五十歲
十年前來香港,不久後就離婚,兩年前領取單程證

夜晚工作後,回到家,好多次都哭崩,我有問過自己︰「點解要在香港捱得咁辛苦?不如留在鄉下車衫,生活仲算舒服!」
不過,兒子回來,一聲阿媽,我就同自己講︰「為咗個仔出人頭地,可以喺香港考大學,幾辛苦都抵!」
香港教育制度好,我哋中國人,一直相信窮人只有讀書才可出人頭地。個仔而家讀會計,今年暑假佢會去『碧科』( Big Four本港四大會計師行之一)實習,我希望佢將來考到會計師牌。
阿娟和阿琼說,喺我哋三個大陸落嚟的女人中,我是最有主見,她們有乜問題都會向我請教。是的!我年紀最大,最早嫁了香港男人,最明香港究竟怎樣才可以好好生存的地方!我話俾你聽,就算點困難都好,我都堅決唔拿綜援!呢幾日我扁桃腺發炎,我都去開工。我就是不想讓人睇小,我始終自己有手有腳,我落嚟香港絕對唔會做蛀米蟲!自己使自己錢,我花起來,也理直氣壯!你看看,現在總算捱大了個兒子,我也希望他可以我這個媽咪為榮,將來帶住我去影畢業相片,放在這家的中央。


同枱吃飯,左邊是阿英與大學生兒子,右邊是阿娟與三歲的囝囝。兩家人絕不各自為政。「你試吓我煮條魚,好新鮮㗎!」「廚房有老火湯,飲一碗啦!」 

智堯與誠誠同住後,哥兒們就像兩兄弟,吵架十分鐘後,憑着一個爆旋陀螺,兩個「塞豆窿」又和好如初。 

劏房沒有光


深水埗劏房燈光昏暗,悶熱翳焗。劏房小孩要玩時,都只是站在走廊打機。 

上月政府首次公布,推算全港有十七萬人居住在劏房。
同是新移民單親媽媽的阿玲便是其中一戶,兩年前和老公離婚,現時獨力照顧十三歲讀小六兒子,兩人住劏房兩年,聽到「光房」的故事,她羨慕不已。
她的劏房位於深水埗,面積八十呎,月租二千五百元。
「聽講話,呎租貴過豪宅,但係我冇得揀。」
房間窗門封死,沒有光。一張碌架床,一個搭建廁所,煮食是床頭放的電磁爐,衣服鞋襪掛滿一屋。
「其實住劏房唔係嫌環境細,係住在周圍的人都唔係好人,人流複雜。如果我返工,囝囝只能困在房間一個人玩,走出去又好易學壞;如果可以搬去好啲的區份,有人照應幫吓手,起碼唔會一個人咁痛苦。」阿玲哭着說。


撰文:陳瑩
攝影:黃晴、田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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